國際金融報
唐菁陽
2025-03-25 21:32
“亞洲正在加速推進生成式AI的應用，部署速度已經超過了除北美以外的其他地區。對于亞洲整體而言，如果說2023年和2024年是生成式AI的概念驗證階段，那么今年將是生成式AI的規模化應用元年。”波士頓咨詢（BCG）中國區主席廖天舒對21世紀經濟報道說道。
3月23日至24日，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25年年會在北京召開，主題為“全面釋放發展動能，共促全球經濟穩定增長”。廖天舒在會議期間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書面專訪時表示，隨著中國AI產業加速從技術驗證邁向規模化落地，今年有望成為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歷史性拐點。
根據BCG最新研究顯示，全球AI發展格局呈現顯著不均衡態勢。在納入評估的73個經濟體中，超過70%的經濟體在生態系統參與度、技能和研發等關鍵領域得分低于平均水平，這表明多數經濟體尚未做好迎接AI變革的充分準備。值得關注的是，僅有五個經濟體成功躋身“AI先行者”行列，而中國就位列其中。
廖天舒指出，未來，中國AI企業可繼續深挖其多重優勢：一是場景驅動創新，依托制造業、醫療等產業數字化轉型需求，開發垂直領域解決方案；二是數據資源紅利，龐大人口基數和多樣化場景可提供高質量訓練數據，加速算法迭代；三是政策與基建協同，政府主導的新基建和算力網絡建設也可為企業提供低成本試錯環境。
近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提出,開展“人工智能+”行動,促進“人工智能+消費”，加速推動自動駕駛、智能穿戴、超高清視頻、腦機接口、機器人、增材制造等新技術新產品開發與應用推廣，開辟高成長性消費新賽道。
對此，廖天舒表示，可以預見到的是，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加成下，未來將會拓展出更加多樣化的消費新場景、開辟更多高成長性消費新賽道，這也將成為各地激活消費潛力、多元拓展市場活力的重要方向。
她指出，對于企業來說，AI技術在挖掘消費者洞察方面可以展現出巨大的潛力和價值。據BCG經驗顯示，“以消費者為中心”的企業，其業績表現遠勝普通企業，收入增長較普通企業高出約10%至20%，成本降低15%至25%，品牌美譽度提升20%至40%。
從產業升級的角度來看，她認為，“人工智能+消費”將成為推動產業鏈智能化重構的關鍵引擎。這一新趨勢將倒逼企業從單向產品制造轉向全鏈條服務生態。同時，標準化體系的完善和跨領域技術協同將夯實產業升級底座，推動“人工智能+消費”從分散場景創新邁向系統性生態賦能，最終形成技術、市場與政策共振的產業升級新范式。
跨國企業對中國的關注“宏觀與微觀并重”
《21世紀》：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是每年“兩會”后舉辦的首場國家級大型國際論壇，是外界了解中國經濟的重要窗口。與往年相比，你覺得今年論壇有何特別之處？外國嘉賓對于中國經濟的關注點在哪里？你對今年的會議有何期待？
廖天舒：今年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正值多重機遇交匯的重要時間節點。在“十四五”規劃收官的關鍵之際，高質量發展動能正加速釋放，新質生產力的培育進入全面發力期。盡管國際局勢與全球經濟仍面臨諸多不確定性挑戰，但綠色轉型與技術創新等浪潮也正重塑增長格局，各國對協同發展的需求愈發迫切。在此背景下，本屆論壇為各方搭建了一個多向互通的對話平臺。
從近期我與其他跨國企業高管的對話中，可以觀察到許多嘉賓的關注焦點呈現出“宏觀與微觀并重”的特征。一方面，國際社會期待通過論壇解讀中國政策連續性，特別是擴大制度型開放、優化營商環境等舉措的落地方向；另一方面，跨國企業也正積極挖掘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場景拓展、綠色技術產業化合作等新興領域的合作機遇。與此同時，隨著《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的落地，許多跨國企業高管也特別關注到了擴大內需、提振消費所釋放的潛在市場機遇。
期待本次論壇能夠一如既往地成為大家凝聚共識、深化合作的平臺。當前全球經濟面臨復雜挑戰，更需要各界坦誠對話，攜手探索開放包容的合作路徑。
AI在挖掘消費者洞察方面展現出巨大潛力
《21世紀》：在外需疲弱的背景下，提振內需無疑對中國經濟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2025年開年以來，“人工智能+消費”成為熱詞。從激發消費潛力、促進產業升級的角度看，你怎么看“人工智能+消費”的前景？
廖天舒：我們關注到最新印發的《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中提出開展“人工智能+”行動，促進“人工智能+消費”。可以預見到的是，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加成下，未來將會拓展出更加多樣化的消費新場景、開辟更多高成長性消費新賽道，這也將成為各地激活消費潛力、多元拓展市場活力的重要方向。
而對于企業來說，AI技術在挖掘消費者洞察方面可以展現出巨大的潛力和價值。據BCG經驗顯示，“以消費者為中心”的企業，其業績表現遠勝普通企業，收入增長較普通企業高出約10%至20%，成本降低15%至25%，品牌美譽度提升20%至40%。而實現這一切的關鍵在于卓越的消費者洞察（對消費者深入、全面且實用的了解，能夠提升決策水平、市場推廣效果和客戶體驗，并使企業能夠根據市場動向與消費者偏好變化及時做出恰當反應）。借助AI的力量，企業可以優化現有業務流程、重塑客戶體驗。
再從產業升級的角度來看，“人工智能+消費”將成為推動產業鏈智能化重構的關鍵引擎。這一新趨勢將倒逼企業從單向產品制造轉向全鏈條服務生態，即AI不僅優化生產端的柔性制造和精準預測（如智能工廠動態調整生產線），更通過消費者數據反哺研發，實現“需求洞察-產品迭代-體驗升級”的閉環。同時，標準化體系的完善和跨領域技術協同將夯實產業升級底座，推動“人工智能+消費”從分散場景創新邁向系統性生態賦能，最終形成技術、市場與政策共振的產業升級新范式。
新質生產力：中國跨越增長瓶頸的關鍵抓手
《21世紀》：2024年“新質生產力”一詞首次出現在《政府工作報告》中，2025年，“新質生產力”再次被放到了《政府工作報告》的顯著位置。你怎么看培育新質生產力在我國下一階段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
廖天舒：“新質生產力”一詞連續兩年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反映出當前突破傳統增長模式、構建新發展格局的迫切需求和決心。當前，中國面臨著傳統要素驅動模式效能遞減、全球產業鏈重構加速等多重挑戰，而新質生產力將有潛力成為其跨越增長瓶頸、重塑全球競爭力的關鍵抓手。
核心來講，新質生產力指向了三個層面的升級，即技術突破、資源優化和產業升級：在技術突破層面，既要加快人工智能、新能源等前沿領域的研發突破，也要補足一些產業鏈關鍵環節的短板；在資源優化層面，需打破數據孤島、優化資本流向、激活人才潛力，例如通過工業互聯網平臺實現產業鏈上下游的實時數據共享，讓生產要素在數字化協同中釋放更大價值；在產業升級層面，傳統行業迫切需要利用新技術提質增效，完成深度轉型升級；戰略性新興產業也需加速技術商業化，最終形成新舊動能接續發力的良性循環。
總的來看，以上三個層面的系統性升級和協同推進將形成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立體動能，不僅能夠突破傳統增長的路徑依賴，更能在深層次上完成生產方式的革新，為經濟發展打開更可持續的價值創造空間。
今年將是生成式AI在亞洲的規模化應用元年
《21世紀》：從DeepSeek到宇樹科技，“杭州六小龍”的概念逐漸深入人心。今年將是中國AI應用的爆發年嗎？中國AI企業在全球競爭格局中處于怎樣的位置？中國AI企業可以在哪些方面可以展現后發優勢，比如人形機器人？
廖天舒：先從更大的范圍來看，亞洲在正加速推進生成式AI的應用，部署速度已經超過了除北美以外的其他地區。對于亞洲整體而言，如果說2023年和2024年是生成式AI的概念驗證階段，那么今年將是生成式AI的規模化應用元年。而中國作為引領亞太地區生成式AI發展的重要驅動力之一，正積極利用生成式AI推動產業現代化和人才培養。隨著中國AI產業加速從技術驗證邁向規模化落地，今年有望成為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歷史性拐點。
根據BCG最新研究顯示，全球AI發展格局呈現顯著不均衡態勢。在納入評估的73個經濟體中，超過70%的經濟體在生態系統參與度、技能和研發等關鍵領域得分低于平均水平，這表明多數經濟體尚未做好迎接AI變革的充分準備。值得關注的是，僅有五個經濟體成功躋身“AI先行者”行列，而中國大陸就位列其中。隨著國際AI競爭正趨于白熱化，中國企業在應用轉化層面展現獨特競爭力，其“開源生態+場景深挖”模式正在重構技術演進路徑，同時也深度綁定實體經濟需求，在工業質檢、醫療診斷等場景構建數據—技術閉環，推動AI技術從實驗室向產業端滲透。盡管面臨復雜的地緣技術博弈，中國AI企業通過“技術創新+生態協同”策略，正積極從全球競爭參與者向規則塑造者進行角色轉變。
未來，中國AI企業可繼續深挖其多重優勢：一是場景驅動創新，依托制造業、醫療等產業數字化轉型需求，開發垂直領域解決方案；二是數據資源紅利，龐大人口基數和多樣化場景可提供高質量訓練數據，加速算法迭代；三是政策與基建協同，政府主導的新基建和算力網絡建設也可為企業提供低成本試錯環境。
“情緒經濟”成為中國新消費市場的顯著特征
《21世紀》：《哪吒之魔童鬧海》和《黑神話：悟空》等文化作品的巨大成功，也引爆了周邊衍生品的銷售，甚至拉動了相關的文旅產品。有人說，當下是情緒價值驅動消費的時代。你對此怎么評價？如何看待傳統文化賦能中國新消費的潛力？
廖天舒：當前以情緒價值為核心的消費浪潮已逐漸成為中國新消費市場的顯著特征之一，這一趨勢的本質是消費者從功能性需求向精神價值需求的躍遷。以熱門文化IP為例，其衍生品和文旅聯動的爆發式增長，印證了消費者不僅為產品本身買單，更愿意為文化符號背后的情感連接付費。這一“情緒經濟”的底層邏輯在于：當物質需求逐步滿足后，消費的驅動力逐漸轉向精神滿足、自我表達和社群歸屬感。
傳統文化正在成為中國新消費發展的關鍵動力，但要真正釋放它的潛力，需要以創新的方式激活其現代生命力。一方面，文化表達需要突破符號復刻的局限，轉向敘事重構與價值觀共振。例如，將傳統哲學融入當代故事框架，用年輕化語言重塑文化符號等，既可以保留文化基因，又能契合更多維度審美。另一方面，科技與文化的融合正在創造全新價值維度。從非遺技藝的產業化應用，到虛擬技術對文化場景的沉浸式再現，這種共生創新不僅提升了產品附加值，更能推動制造、文旅等產業的數字化轉型。
放眼未來，傳統文化的全球化傳播需從“輸出文化”升級為“輸出價值”。隨著中國文化國際影響力從“獵奇式關注”向“深度認同”演進，企業需以游戲、影視等媒介為載體，將中國傳統文化轉化為可感知、可參與的消費體驗。同時，在這一過程中，企業也需警惕符號化消費或短期流量依賴，轉而通過深耕文化內核，在文化厚度與商業可持續性之間建立平衡，真正實現從情緒價值到長期價值的跨越。
中國獨角獸企業分布賽道不斷更迭
《21世紀》：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支持獨角獸企業、瞪羚企業發展，讓更多企業在新領域新賽道跑出加速度。近年來，中國的獨角獸企業增長情況如何？哪些行業最容易產生新的獨角獸企業？對中國獨角獸企業的未來發展有何預判？
廖天舒：總體來說，中國獨角獸企業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估值上，在過去的十年間都實現了巨大的飛躍，但近年來新增獨角獸數量有所下滑，不僅如此，全球獨角獸企業新增數均出現了顯著下降，這與宏觀市場環境、資本市場發展、當前所處的科技發展階段等因素都有著不同程度的關系。
從行業角度看，中國獨角獸企業分布賽道不斷更迭，從模式創新為主逐步轉為技術創新引領，硬科技領域企業數量增多，在人工智能、集成電路、醫藥健康、新消費、軟件和信息服務等領域數量領先，近1/3的獨角獸企業來自以大模型、自動駕駛等為代表的智能技術領域，集成電路材料、裝備、制造和設計國產化正加快催生獨角獸企業，創新藥、醫療器械、醫療數字化領域獨角獸企業持續涌現，清潔能源、新型儲能等綠色低碳領域獨角獸企業也十分活躍。從融資方面看，硬科技領域新獲融資獨角獸企業增多，集中分布于集成電路、新能源汽車、清潔能源等賽道。而這些領域都是當前和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方向，也是獨角獸企業快速成長的沃土。
中國獨角獸企業的未來發展，具備一定的有利條件，同時也有制約因素。中國市場擁有完整且多元的產業體系、具備全球領先的基礎設施、擁有巨大規模的科技人才儲備，這是中國創新體系的優勢，也是賦能獨角獸企業發展和增長的有利條件。此外，中國擁有一大批具備創新領導力的企業家，他們善于敏捷迭代、能夠洞察大勢、懂得建制賦能，尤其是年輕一代，更懂得關注“平臺”、“生態”、“開放”等商業生態系統相關的概念。這些企業家，尤其是年輕一代企業家，是中國未來創新和發展獨角獸企業最重要的推動力量之一。
但我們也看到，全球生態系統出現了下行和逆風的現象，在地緣競爭、聯盟關系以及各方訴求等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全球經濟格局正在重塑。不穩定的生態對于初創企業和獨角獸企業增長來說是不利的環境，如果全球的鏈接性更強，交流和溝通更多，初創企業和獨角獸企業將會成長得更好、更快。
中國企業正在從“走出去”向“走進去”跨越
《21世紀》：隨著人工智能、5G等新興科技領域在中國迅猛發展，有分析認為，中國科技企業高質量“出海”時代正加速到來。近年來，中國科技企業出海的主要目的地有哪些變化？哪些細分行業的出海表現最為突出？各國市場對中國科技企業的接受度如何？
廖天舒：近年來，中國企業的國際化發展經歷了顯著的轉型，不管是從整體數量和結構上，還是從其戰略、目標地區和行業重點都已發生重要變化。
回顧中國企業國際化的發展脈絡，可以發現其出海模式在持續演變。從早期依靠傳統貿易的“產品國際化”，到通過規模化海外投資的“資本國際化”，再到深度優化海外市場運營的“能力國際化”，中國企業的國際化水平整體大幅提升，國際化進程正在向縱深發展，進一步從“走出去”向“走進去”跨越，力求建立能夠精耕細作的海外市場本土化運營能力。
從整體出海情況來看，在與西方國家之間貿易增速放緩的同時，中國與印度、東盟、非洲及“南方共同市場”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增長提速。而科技企業出海結構也恰與整體貿易結構類似。
中國注重強化區域合作，在亞洲，東南亞新興經濟體正在快速增長，為中國企業帶來了新機遇。得益于強化的自由貿易協定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及東盟“10+3”機制，中國通過與東盟國家的雙邊和多邊合作，進一步鞏固了在這一地區的伙伴關系。科技方面如電子產業、高新技術產業、新能源產業等等都是中國科技出海與合作的新藍海，特別是在DeepSeek橫空出世后，中國在人工智能和數字經濟領域，包括5G系統、數據中心、智慧城市、網絡安全、數據治理等領域的國際化發展與合作也將進一步深化。
